大哥大“打桩模子”

　　1993年11月3日，我在《上海邮电报》上刊登了一个整版的大特写，标题便是《大哥大打桩模子》。那个时代，各家报纸盛行大特写，有什么招引眼球的体裁，动不动便是大特写。好像只需大特写才显现报纸和记者的实力。我也是热衷于寻找大特写的体裁，并由此极大的提升了在读者中的人气。当然，现在不叫人气了，与时俱进改叫粉丝了。八、九十时代，还没有粉丝一说，要有，上海人嘴巴里也只需油豆腐粉丝汤、老鸭粉丝汤等等，一碗端上桌，眼乌子发绿，馋吐水嗒嗒滴。

　　我的这篇《大哥大打桩模子》写的便是倒卖大哥大黄牛估客的故事。老底子把移动电话叫作大哥大，由于伊最早出道呃辰光，是摩托罗拉的荣誉出品，手机姿态像砖头相同厚，像砖头相同重，又是“墨里彻黑”，电影里黑社会老迈手上简直都有这样一部机器，咋咋呼呼，如狼似虎，“腔势”老浓呃姿态，所以民间就很形象地把这个“黑东西”叫作了大哥大。

　　大哥大移动电话选用的仍是模仿制式，所以拿在手里的电话也特别粗笨，后来，跟着数字制式的遍及，移动电话越来越轻盈，因此大哥大的称谓就被手机替代了，全社会都改口叫手机了。

　　最初，四川北路桥堍的那幢大名鼎鼎的巴洛克风格的邮政大厦底层运营大厅，是专门运营大哥大的场所，也是打桩模子最活泼的地盘。而咱们报社，最初就在这幢充溢建筑艺术魅力的大楼里工作，每天进进出出，眼看着打桩模子们越来越“勿像腔”，越来越放肆，所以引起了我采写打桩模子的浓厚兴趣。

　　周立波在海派清口里讲到过打桩模子，不过，他讲的是华裔薪火相传门口互换外币的打桩模子，把打桩模子的“声调”演绎得活灵活现。至于，大哥大打桩模子，周立波并不了解。而我是跑电信条线的记者，人头了解，人脉广泛，采访这类体裁称心如意，具有有利条件。

　　所以，我连续几天，混迹在四川路桥大哥大事务受理大厅门口的人群中，暗地里调查打桩模子的一言一行；又别离采访了门口安保、运营员小姐和运营厅负责人，搜集了许多资料，写成了这篇大特写。见报后，在读者中的反应蛮火热。

　　没过几天，报社里一位年青女记者兴味盎然地告诉我，正午她在食堂里吃饭辰光，边上有个男的跟她搭讪，问她在哪个部分上班，当知道她是上海邮电报记者时，便信口开河：

　　倷前两天报纸上登呃迭篇大哥大打桩模子，灵光呃，写了老真实呃，里厢呃人物、细节也是活脱似像，有时机我再泄漏一点内情，请迭位记者写下去!

　　听完女记者有板有眼的叙说，我一喜一惊。喜的是，我写的东西得到了当事人——打桩模子的“表彰”，阐明是真金白银深化采访写出来的，而不是道听途说，瞎七八搭编出来的，这比得到一个新闻奖还要“宝贵”。我的新闻别史中得到过许多新闻奖，但我一直把这个“打桩模子奖”视作“最高奖”。惊的是，打桩模子竟然能够正儿八经混进阿拉员工食堂合伙了，就像“地下党”打进“敌人”内部了，本事大到“赫瓦宁”！

　　北京人把站在路旁边倒卖外汇、车票等等的投机倒把分子唤作“倒爷”；广东人则称其“扑飞党”；上海人叫作“打桩模子”。

　　炒外汇、倒车票的打桩模子，是一帮一帮的，四五个人、七八个人组成各自为阵的团伙，各做各的生意，冷季的辰光还相互撬撬边。而大哥大打桩模子除了在四川北路桥下的邮政大厦门口，还在成都北路277号门口各占据一个“据点”，在各自的“家门口”经商，其他人想“浸透”进去，谈也不要谈，归于“独占”性质。不像倒卖外烟，他摆个箩筐，上面放包万宝路，你在他的边上也放个箩筐，放包健牌，各做各的生意，浑身不搭界，一点联系也没有。倒卖大哥大的是完完整整一个团伙。毫不夸大地讲，捉牢一个“模子”，就能够顺藤摸瓜，揪出一批“模子”。

　　大哥大打桩模子的团体观念、组织纪律性强到侬置疑人生。大热天，侬去邮政大厦门口看看，便会发现一个做梦也想不到的笔耕墨耘现象，就像国有企业领导慰劳员工，分发高温冷饮相同，一到辰光，打桩模子们也一致每人一根冷饮，吮得津津乐道。

　　倒卖车票的打桩模子专门雇佣一批“外来妹”，在新客站广场兜生意，而大哥大打桩模子却一概是上海人。当年的上海滩，侬只需略微调查一下，就会发现，打桩模子里边，外地口音的是贩卖假发票的，讲上海话的是倒卖BB机、大哥大的。究竟，倒卖大哥大，出手都是两万、三万的，肯定归于大生意，“外来妹”最初的“腔势”跟现在底子勿好“搭脉”呃。

　　后来，新客站贩卖假发票的“外来妹”越聚越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只需有旅客通过，嘴巴就像念经相同叫着“发票要伐，发票要伐？”弄得新客站区域乌烟瘴气，真实“勿像腔”！旅客投诉多了，差人捉了几趟，贩的打桩模子就转移到四川路桥上了，笃定泰山贩发票，再也不怕差人来捉了。为啥？四川路桥南面归于黄浦区，北面归于虹口区，假如虹口差人来捉，就逃到黄浦区，黄浦差人来捉，就脚底抹油逃到虹口区。还有河南路桥，也是“好市口”，估客不少。这儿的地势更绝，桥南黄浦，桥北东侧虹口，桥北西侧归于闸北区，估客们逃起来的挑选多了一条路，除非三区公安联合法律。

　　还有一个现象蛮有意思。与贩、车票、外烟的打桩模子不相同，他们是男女老少齐上阵，而大哥大打桩模子则简直是清一色二、三十岁的小伙子，整天混在四川路桥堍的大哥大事务受理处。比如上班族，准时来准时走，刮风落雨、盛暑酷寒，雷打不动。积极性空前高涨，轻伤不下火线，历来不请病假。绰叫喊扁头、烂西红柿的从1988年起就开端“下海”了，先是倒卖BB机，后来又倒卖大哥大，赚头“木佬佬”。扁头又拉来小舅子老黄瓜，烂西红柿也拉来了表哥乌贼鱼，这些绰号都是门口安保告诉我的。几年下来，听说这些打桩模子人人都赚了十几万。当然，这些都是小“模子”，那些大“模子”的“立升”好好叫大唻！

　　赚了钞票的隐秘，却是扁头向安保泄漏的。最初安保进驻四川路桥堍的大哥大事务受理处，着手将这些打桩模子驱逐出运营大厅时，扁头从腰包里抽出一大叠“大团结”扬了扬：“倷迭些‘黑猫警长’一个月赚几钿？嘎仔细作啥啦！”黑猫警长趁机问：“侬赚了多少？”

　　扁头沾沾自喜地“展现”了一下手掌，然后反过手掌又“展现”了一下。阐明赚了十几万。迭辰光，手头拿得出十几万肯定是大户哦！

　　其实，乌贼鱼们仅仅是跑龙套的人物，“头”的状况也并不清楚，“顶头上司”难得一见。1993年盛夏的一天，邮政大厦门口开来一辆“差头”，翻开车门，跳下一个大块头中年男子，风姿洒脱地同门口的几个打桩模子逐个握手，连声说“兄弟们辛苦辛苦！”随后又跳上“差头”一溜烟走了。“腔势”浓到“野豁豁”，连“黑猫警长”也看得呆若木鸡：“掼气派掼得也太结棍了！”

　　据安保调查了解，不是一切的打桩模子都能握到手的，握到手的是相当于“大组长”的小头头。而坐“差头”来“慰劳”的也不是老迈，真实的老迈是历来不出面的，在屋里厢遥控指挥。

　　当年一部两万左右的大哥大，经打桩模子一倒腾，能够加价到三、四万，最“吃香”辰光乃至加价到六、七万。其“摇账”之快之多，没办法幻想。难怪那些打桩模子干了好几年都不肯甩手。

　　一是凭身份证挂号时，打桩模子搜集来阿姨娘舅爷叔婶婶兄弟姐妹张三李四，一大叠身份证，大批挂号，排队等候一年两年终归会来告诉，告诉单一到，买来手机，就能够易手倒卖。为了堵住这一缝隙，电信部分作出规定，挂号时预收五千元加以限制。二是有些市民因状况呈现改变，不想买大哥大了，来了告诉便易手贱价让给打桩模子。一般一张告诉单在五百元左右。或许告诉来了买好手机再转卖给打桩模子。三是有些市民喜新厌旧，看到出来了新机型，就将老机型拿到打桩模子那里换新机型，打桩模子靠这种换来换去赚取丰盛的差价。四是不扫除有门道的打桩模子开后门拿到紧俏的手机。

　　打桩模子在黑市上混的辰光长了，对事务的了解程度乃至超过了受理处运营员。伊拉可通过运营流程中的一些遗漏，想方设法地“满足”侬的需求。许多用户对运营流程不了解，怕挂号、付费、领机等手续太费事，不如直接到打桩模子那儿去购机，手把手教会侬运用，情绪好得来乌烟瘴气，比运营员好好叫耐性了。教会后，当场拨打电话，直到满足停止。不少急等着运用大哥大的用户就这样流到打桩模子那儿去了。

　　1993年8月，四川路桥的大哥大事务受理处请来了四名安保维持次序，这对打桩模子来说是个不小的震慑。

　　“黑猫警长”一来，第一个使命便是把打桩模子“请”出运营大厅。打桩模子都是老面孔了，一进大厅，“黑猫警长”就选用人盯人战术，一个一个“请”。打桩模子则用人海战，“黑猫警长”究竟“一塌刮子”只需四个，而打桩模子每天二、三十，顶峰时四、五十，一会儿涌进来一帮子“模子”，侬哪能管？运营厅的工作人员就同“黑猫警长”配合起来，跟打桩模子磨嘴皮，硬是拿伊拉“请”了出去。

　　打桩模子老“吼势”呃，要挟安保：“往后有倷美观！”乃至叫嚣：“侬敢脱特迭套‘皮子’（指大盖帽和标志服）跟阿拉出去伐？厚道讲，倷管不了三天，阿拉多少人？倷多少人？”好几回，“黑猫警长”停放在外面的脚踏车被不可思议地拔掉了气门芯子。但安保不可能只坚持三天的，他们天天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

　　打桩模子一看“硬”的“勿来赛”，就来“软”的。先是请抽“红壳子”（中华牌卷烟），安保不抽，再请客冰淇淋，安保不吃。想想大约花头勿浓，又大大咧咧跟安保班长讲：“今朝夜里厢不要回去了，一道到乍浦路喝老酒，交个朋友！”

　　这个方案当然也失败。打桩模子一看“黑猫警长”软硬不吃，再羁绊下去自讨没趣，便乖乖地到到大厅外面买卖去了，两边“是非分明”，一时风平浪静。

　　打桩模子的猖狂，搅扰了大哥大的正常运营次序，损害了用户利益，也损害了电信形象。警方也冲击了几回，抓了几回。但打桩模子们音讯仍是蛮灵通的，大多数辰光都“滑脚”了。

　　说穿了，主体问题仍是其时大哥大的开展一时跟不上社会需求，之后，跟着出资添加、技能打破，大哥大开展迅猛，机型越来越小、越来越智能，到了九十时代后期就根本缓解了移动通讯对立。开展才是硬道理，真是牢不可破的真理。跟着邮电体制改革的加速，继1999年1月邮政分营之后，当年8月，移动也剥离开来，正式挂牌成立了上海移动通讯公司，剥离时的手机用户已经有了135万户。

　　当然，今非昔比，现在的移动通讯无论是用户规划，仍是技能上的含金量都是令世人刮目相看的。技能上，从最初的模仿到数字，从2G到3G，再到4G，现在5G如日中天。一部手机在手，替代了地图、导航、词典、手表、日历、手电、计算器、数码相机、银行卡等等，外卖、支付宝、网约车、同享自行车，哪相同少得了手机？最欣喜的是，在这一商场里，打桩模子完全绝迹，和大哥大相同成了“古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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