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812】悉数导航

　　小时分，去过颐和园，却从没有去过里头的谐趣园。第一次去谐趣园，是1970年的夏天。我和弟弟约好，分别从北大荒和青海回北京省亲。咱们俩人现已有两年多没有回北京了。那一年，我23岁，弟弟20岁。

　　有塞外风雪和戈壁滩风沙做参照物，颐和园的皇家园林景色，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亮丽得有些刺眼睛。第一次到谐趣园，留在记忆里的是满园荷花盛开，才发现小时分语文课本里学过的古诗“接天莲叶无量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并非夸大，那时分才智浅薄，从没见过这样多的荷花。

　　咱们都穿戴相同的的确良衬衫，在王府井百货大楼新买的，每件12元，灰色，长袖。

　　晚上，回到家。脱衣服睡觉的时分，看见父亲穿戴一件背心，母亲穿戴一件汗衫，都是我和弟弟前些年读中学时穿过的，现已洗旧，洗薄，后背显露几个不小的窟窿眼儿。

　　同颐和园别处不同，来谐趣园的外地游客少，特别是到了正午，这儿基本是北京白叟的全国。退休的人，手里拿着免费的搭车卡，夫妻相伴，或成群结队，带着吃的喝的，到这儿枯坐闲谈，荷花池畔游廊的绿椅上，蒜瓣相同挤满了人。

　　退休后，我也常来颐和园。每一次，都会到谐趣园。夏天，满园荷花；秋天，满园枯荷；而不管哪个时节，都是满园白叟。认为会遇到熟人，但十来年下来，只遇见过一次。

　　那是秋天，我坐在涵远堂前的台阶上，画对面的知春亭。身边站着一位看画者。我只管画画，没有怎样留意他，待我画好动身的时分，他问我：“你该不会是姓肖？”我点点头。他也点点头，说：“那就对了，你一定是肖复兴！方才看你老半响了，没敢认。”

　　意外的相逢，让咱们互相都很快乐。他的年岁和我相仿，是我的小学同学，家住南深沟胡同，紧挨着我小时分的家，现在常看我写的东西……咱们越说越近。他翻开手机让我看，里边下载了许多我的文章，让我感动。

　　我对他没有一点儿形象。当然，可认为自己摆脱——那是悠远的小学年代，六十多年前的事了。可相同过了六十多年，人家却记住你。

　　春天，谐趣园里瞩新楼旁的西府海棠老树开花了。满池的碧波，一扫冬季的枯瑟，开端有游鱼泛动开温暖的涟漪。游廊环水，弯曲向南，至知春亭。本来这儿有个小卖部，这几年改成了咖啡屋，咖啡屋把亭外的一块空位围了起来。

　　我买了杯咖啡，走出屋外。外面很幽静，从假山石到水边，散落着几把桌椅，阳光和煦，老柳的枝条仍然袅袅垂绿，为咖啡增色添香。在水边坐下，我看见对面假山石前的圆桌旁，面对面地坐着一对年青姑娘，一高一矮，高的穿戴高筒皮靴，抱着一台手提电脑，矮的双手捧着咖啡杯，若有所思。

　　我画好了一幅她们的速写，然后走过去，向她们打着招待，说：“欠好意思，我方才画你们来着……”

　　矮个姑娘坐在那里，没说话。高个姑娘忙站动身，笑着说：“看见你在画咱们呢。”说着，接过我手里的画本。我忙说：“画得欠好，你看看，像不像？”

　　她看过，连声说“像”，然后把画本递给矮个姑娘：“你看看，你不是学画画的嘛。”

　　高个姑娘对她说：“你也应该拿你的画本，到外面画点儿画！要不，不是白学了？”矮个姑娘白了她一眼，垂下了头。

　　高个姑娘签好了名，把画本递给矮个姑娘，矮个姑娘不甘愿地写下了自己的姓名，仍旧没说话。她签名的字，比高个姑娘的美观。童子功藏在字中和年月里，还有她无语的忧伤里。

　　秋深时分，湛清轩很漂亮。东西两头密密的树叶，黄的如金，红的似霞，红黄绿相间的，像三色堇花。来照相的人特别多，来晒太阳的人也特别多。照相的，大多是年青人；晒太阳的，大多是白叟。

　　湛清轩朝南，有高高的台阶，坐在两头的长椅上晒太阳最合适，并且高高在上，能够把谐趣园一目了然。

　　那天正午，在湛清轩，现已找不到可坐之地。看到一对老配偶，正翻开饭盒预备吃饭，饭盒热火朝天，我忍不住说了一声：“您够考究的，吃的仍是热乎的呢！”

　　我和他们聊了几句，得知老两口比我大两岁，曾经是小学老师，家住望京，不近，得倒两回车，这两年常到这儿。北京一切的公园都逛了，他们都觉得仍是颐和园景色最好，颐和园里，谐趣园最好。每次来，都带好吃的喝的，天凉了，就带热的，在这儿坐半响，下午打道回府。

　　看着他们美美地吃完，老奶奶翻开一个保温杯，递给老爷子。我冲老爷子说：“看您多美呀，有吃的，还有喝的呢！您这是喝的什么宝物呀？”

　　“看咱们每天能到这儿来逛逛，女儿也就定心了。”老奶奶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

　　来谐趣园摄影的人许多，最引人瞩目的，是身着清代服装的人，踩着高高的木屐，满园游走。

　　在涵远堂前，有一块不小的方坛探进水中，猜测大概是曾经朝廷来人，在此垂钓吧。现在，这儿成了人们照相的首选之地。因为这儿临水，离荷花最近，俯拍的话，满池荷花亭亭，荷叶连连，最是美不胜收。那天，有一对三岁的双胞胎，一男一女，一身清朝服饰，盘腿坐在这儿照相，身边摆着一个漆木方盘，外黑内红，摆着生果、小点心和新剥的莲子，真是心爱。围观者不少，摄影师好像也觉得机会难得，化装的、预备道具的、打反光板补光的，各司其职，一丝不苟，精雕细镂，诲人不倦地一遍遍摄影，不停地补妆，摆好孩子的坐姿。

　　夏天炎炎，摄影师有耐性，可俩孩子哪里受得了。一个高个女子不时走下去，不住地安慰孩子。猜测，是孩子的母亲。等她走上岸，一问，果然是。只见她一脸汗珠，把精美的妆容都弄花了。

　　本年暑假，两个孙子从国外回北京，因为疫情在整个国际延伸，他们已四年没有回来了。四年未见，两个孩子都长高了，老迈现已一米八多，快认不得了。来到谐趣园，特意带他们从知春堂沿着游廊往下走，从高到低，在知鱼桥处拐了直角的大弯儿，穿过澹碧亭，一向往西下去。

　　我又问：“记住三岁半那年夏天，你便是从这儿往下跑，我鄙人面的长廊等你。拐过弯儿之后，看见你跑下来了，‘扑通’一声摔了个大跟头，你哭着跑到我面前，我疼爱地一把搂住了你。”

　　我接着说：“就在这个澹碧亭前面的长椅上，坐着一个女的，她告诉我，你从这椅子上一路跑下来，遇见柱子，就抱着柱子跳过去，然后狡猾地接着跑。在这拐弯儿的当地，不小心，从椅子上掉了下来。”

　　我说：“爷爷每一次来这儿，都会想起这事——三岁半的你从这儿跑下来，摔了个大跟头。日子过得多快呀，现在，你都十三岁半了……”